上世纪80年代的书法热浪，席卷全国，使得热爱艺术，崇尚笔墨的人都摩拳擦掌，一时书法界呈现空前强盛。在这种大的背景和视野下，汉中书法组织也风起潮生，浪迹不平。30年过去了，汉中书法呈现稳步前进的发展势头。这30年，是观念开放、思维复苏、审美意识大转变的30年；这30年，是书法艺术平则思变，破旧立新的30年。30年光荣与梦想成就了一批书家，他们在实践中奋进，在奋进中思索，在思索中成熟。

巍巍秦岭阻挡了谁的双眼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汉中地域书法艺术30年发展断想

    汉中，是镶嵌在秦岭巴山之间的一颗美丽明珠，这里文脉相承，积淀深厚，书法艺术源远流长。《石门颂》绽放着历史永不磨灭的光芒，魏王“衮雪”摩崖，和西方蒙娜丽莎的微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，让历代过客上下求索，思思量量。这里书家辈出，文成郁的魏碑静气内敛，若闲云游石，质朴与野逸并存；陈五峰的行书行云流水，舒卷起伏，气势蔚然；王世镗的章草字若猛虎威坐，笔似白象连绵，刀锋笔峰尽显，力量气度并生，可谓“书法可扛鼎，百年无此君”。所有这些，让书法后学们顶礼膜拜……　　这是近代，然而时间已滑向21世纪，当代汉中书法艺术发展如何，又将何去何从呢？这是一个沉重而复杂的艺术命题。让我们在这里不妨回眸历史，回望曾经走过的路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　“一陈二徐奠乾坤”　　

    时间如果上溯到1990年左右，汉中书坛有“一陈二徐”之说。“一陈”指陈竹朋先生，现年已90岁高龄；“二徐”指汉中书家徐毓泉、徐永锡，“二徐”已辞世。他们是汉中书法界的三位老前辈。上世纪八九十年代，由他们构成了汉中书法“三足鼎立”态势。　　

    “一陈二徐”誉满汉上，主要有以下几个文化因素。第一，他们是汉中书法沉寂后的最初觉悟者。上世纪七八十年代，他们是汉中地区书法的举大旗者。无论在书史书论、书艺技法、书法活动还是教书育人方面，都取得了一定成就。现在很多人，当年是捧着陈老的《楷书结构习字帖》、《注音百家姓》等字帖入书法艺术大门的；徐毓泉先生教书育人，书法艺术滋育着天汉无数桃李；徐永锡先生从事宣传工作，书法与自撰诗的广度，在日本影响较大。第二，他们文学修养深厚。陈竹朋多年从事文化教育工作、徐毓泉为中学语文老师、徐永锡为《汉中日报》编辑，他们书诗俱佳，都与教书育人打交道，具有较深的文化素养。第三，人品书品俱佳。陈老以《最后愿望永不变》为题嘱诗一首：“两眼一闭万事了，立即火化不追悼，骨灰不收不保留，不发讣告不登报，花圈孝帐全谢绝，送钱送物概不要。烧纸焚香皆蠢事，披麻戴孝没必要。干部应享丧葬费，缴纳党费画句号。一言既出如九鼎，迟迟早早不失效。家属子女拂我意，便是对我不行孝”，短短几句话可以看到他的高风亮节。徐毓泉先生为人正直淳朴，不随俗流，提携后学，甘当人梯，对于书法爱好者的求教，无不热情接待，悉心指导，与他接触多的学生，不但在书法上得到指导，而且在做人上亦收益良多。 

      “汉源丹林有奇葩”　　

    说起汉中书法，离不开宁强，说起宁强书法，离不开梁新云、封海洪、杜正满、牟君诚、陈华春等核心人物。他们用实践诠释艺术，用对艺术的执着热爱，书写着宁强书法断代史。几个文化人一站，在陕西、乃至中国书坛打造出了让人震撼和振奋的“宁强书法现象”。我想，文化现象的出现有着它固有的艺术氛围和文化土壤，是必然与偶然的结合。用几句话来概括宁强的书法人和书法精神：

    “怨天不如胜天”。宁强是陕西西南一个山区小县，论自然条件、生活条件和学习条件，相比繁华都市，封闭滞后。但是宁强有着纯朴厚道、勤劳勇敢的人们，有着一批胜天不怨天、不向自然低头的文化人，他们积智成渠，积善成德，因地制宜，借南北文化撞击交融便利，变自然荒芜为人文丰富，拘汉水之灵秀，聚云泉之清波，开拓和挖掘着独特地域文化的无穷魅力，人定胜天地延续着笔墨精神。　　

    “认命不如拼命”。宁强文化人的勤奋，是拼命的勤奋。人人都有一种对文化事业的敬业精业精神，有着尊重传统的严谨严肃态度。能够静下心来，沉在古文化、古文字之间，坚持临帖临碑。每一帖、每一种字体，都深钻进去，从积字成篇到自由创作，经历了长期的历练和实践，不植无根之木，不饮无源之水。再就是，在艺术创作上有耐心，遵守成功法则。有一种“板凳不怕十年冷”的坐功。能够认清自我，既认命又拼命，既立足于秦岭巴山之间，又尽量站得更高，会当凌绝顶，时时在看着山外的风景，寻找着艺术的灵感。　　

    “生气不如争气”。面对书坛种种现象，面对书家生存状态，面对艺术界的是是非非，宁强书法群体善于“静观”，有一种去留无意、宠辱不惊的大气与大度。他们明白，与其争名夺利不如静下心来多写几笔，与其名不符实当代争名，莫如在书画史上留下几个文字，与其为不该生气的生气，不如为该争气的争气，有一种天马行空的大气，有一种包容天地的云水风度。他们用洁白的宣纸和神来之笔作武器，用高质量的作品来征服陕西书坛，征服中国书坛。　　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 “老壮青少试比高”　　

     30年汉中地域书法，有老一辈书家的开山引路、披荆斩棘，有壮年书家的刻苦实践，忠诚捍卫，有青年书家的大胆突破，弃旧立新，有少年书者的浸淫传统，苦炼内功，呈现出了一片繁荣景象。30年汉中地域书法发展有先行，有迟滞，有思考，有奋进，可以凑三句话来形容：　　

一是“横看成岭侧为平”。把当代汉中地域书法放在时空的坐标中、放在陕西、西北乃至中国整个范围来看，我们不难发现，发展相对迟滞。就群体创作来看，除了宁强有代表的几个书家外，在陕西书坛有影响的不多，天汉文化的独特魅力还没有完全通过书法篆刻等载体充分体现，文学与艺术的结合还不多。 说起文学与书法艺术结合，我想起了现藏汉中博物馆的《栈道杂诗》碑，它是一块历史丰碑，它是一块书法艺术与文学艺术完美结合的秀丽之碑，足以让世人震撼，国人称颂。这块碑由10首融记实、写景、抒情为一体的诗歌组成，辞文优美，书法秀丽，融自然景观、人文情怀、咏怀感受于一体，对文学、书法、自然学，生态学研究都有参考价值。还有由徐毓泉先生书丹的现存拜将坛的世纪大钟，与《栈道杂诗》碑异曲同工，一古一今，都是文学与书法艺术的完美结合。像这样的大气作品，定会在汉中书法青史上大放其光。而现在部分书家还停留在“月落乌啼霜满天”千篇一律的陈词老调之中。书法艺术，是性情的挥洒，个性的张扬，也是作者对笔墨的独特感悟与体会，怎能千篇一律千人一面呢？　　再就是学习问题。汉中的石门，曾让日本书家长跪不起，热泪盈眶，发出“汉中石门，日本之师”的感叹，可见日本书家，对艺术多么虔诚，而我们呢，有几个人愿意去真学！再就是书法展览，展览的成功到底以什么来论，以参观人数，还是以学习人数来论？我曾见到一个老者（汉中中心广场画像谋生的）到汉中群艺馆参观画展，他用一个笔记本，临摹了所有的画作，何等认真，让我震惊。　　

    第二是“乱花渐欲迷人眼”。近年，尤其是近十年，汉中书法艺术的发展有些迷乱迷茫，不理性。具体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，一是思想不刻苦。高节奏的生活，使得大家学会了疲于应付和随波逐流；物质化的生活，使得我们的思想不太善于思考不太刻苦；城市化的生活，使得我们小富即安，不会穷则思变；世俗化的生活，使得我们为名利而争夺，但又恰恰忽略了名利的最大砝码是实力。部分书家心先乱了，乱得不可能面对书桌和墨池了，让他们刻苦太难了。二是个人太自恋。我们的双眼已经迷离到只见树木，不见森林了。我们只注重在自己的小圈圈里当个什么，而忽略了艺术本身，有一种夜郎自大固步自封的感觉。三是相当贫穷。我们的眼界一直停留在书法票友和老年大学的水平，我们对艺术理论的学习，对艺术理论的运用，对艺术的觉悟近似于苍白，古人讲“读万卷书，行万里路”，我们不读书，不行路，闭门造车，百年孤独练书法，能折腾出什么名堂？四是太长于说长道短。我们太善于指点别人，仿佛书法不是写出来的，而是说出来的。我们不知道“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”，总觉得只有压低别人，才能增高自己。我们的批评已经不是艺术上的百家争鸣，而成了对人身的攻击。在这种“乱花迷人”的环境下，部分人已经看不见巍巍秦岭了，何提跨越？少一部分人压根就目无秦岭，无须跨越罢了。　　

    第三是“汉上少年实可畏”。辩证地看，汉中书法艺术的群众基础是比较好的，老壮中青人才辈出，老一辈书家，除了“一陈二徐”之外，还有很多，不胜枚举。青少年书家或书者，在汉中群艺馆曾经举行过“汉水走笔——汉中70后”书法家书法篆刻展，看了以后，非同凡响，感概万千，真正感到书法界“70后”可畏！正如展览序言中曾说：他们是“汉水源头涌动的书法艺术之波，闪烁着青春风采，翻卷着创造激情”。汉中“70、80、90后”书法人才方阵正在形成。汉中书法艺术血脉相承，依然辉煌。　　

    “无规怎能量方圆”　　

    “不以规矩无以成方圆”。汉中的书法发展，从大的方面说，是可持续发展的，但是也就是这几年有些滞后了，主要原因是没有很好地遵守艺术规则。　　从个体书法家来讲，有几点是模糊不清楚的。说的直白点，缺少书法艺术的审美准则介入到我们的作品中。据不完全统计，汉中书家至少有30％的人，所谓作品，仅仅是停留在写字层面上的。他们在用加法算着作品。比如，今天我学会了“禅”字和“茶”字，明天我学会了“一”字和“味”字，后天我就会写出“禅茶一味”四字作品，我想不尽然。　　

    书法是一种艺术，艺术最要紧的是解决人心情愉悦、感观愉悦、心灵感悟的问题。但有些人把艺术理解偏了，只追求形式上的东西，忽视了艺术美感本身。追求的书法形式越来越走向极端。比如：你写了28个字的七言诗，我要写280个字十首诗的作品，是不是我就比你水平高呢？我想不尽然。比如：你用右手写字，我用左手写字，是不是用左手写字一定比用右手的水平高呢？我想亦不尽然。再比如：你写一幅四尺中堂，我写个百米长卷，是不是我就比你水平高呢，我想更不尽然。书法作品，如果按照奇技怪异的路子发展下去，是非常可怕的。　　

    古人云：“书”者，“抒”也。抒什么呢，抒个人的情怀，书人生的情怀。一幅作品，如果缺少作者性情在里边，那么如何示人，何以示人。书法创作，如果缺少临战状态，缺少足够的创作激情，缺少成竹在胸的笔法技巧和经营位置，缺少沉郁顿挫的压力动力，缺少多方面因素的综合催发，怎能写出大气大美的东西呢？四是我们在自毁着艺术前程。艺术作品是一面镜子，照射出作者的素质，学识、才气和风度。在市场化的今天，没有“废画三千”的勇气，没有追求尽善尽美的耐心，我们的艺术之路还能走多远？